天使之城

【姊妹爭執後的對話（下）】

教養是一條很漫長的路，就像股市行情一樣，會一直上下震盪，不可能因為一次好的對話兩姊妹的問題就完全解決了

戰爭會一直持續，直到某一天，他們覺察爭執很不必要，有更多其他好的解決方法，才有可能獲得緩解

手足爭執，父母當然很頭痛，我也如此，在面對爭執時的情緒，真的很浮躁，只想很快的把問題壓抑下來，但後來在有了幾次好的溝通對話之後，我發覺手足爭執，幾乎可以說是老天給我修正手足關係的機會，因為只要我每一次與他們好好對話之後，我總能得到兩顆晶瑩剔透的純真心靈的孩子，孩子也在這過程中，有了正向的影響。

比如，昨日三三在房裡捏了妹妹，當我靠近詢問怎麼了？川川怎麼哭了的時候，三三立刻向我自首，是她捏了妹妹。她的自首，包含了許多意義，一是勇於承認錯誤，這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呀！二是她知道向媽媽自首，不會得到更多的生氣，而是會得到問題的解決，代表我和她的關係，是非常穩固而且信任的，這禮物對我而言，是非常重要的。

因此，我更加珍惜每一次面對她們爭執的對話機會。

但我不是每一次都做的很好，我也有我自己的困境與本質，像晚上，兩姊妹原本很要好的在床上玩耍，突然爸爸回來了，兩姊妹很興奮的要衝下床，給爸爸看她們今天各自得到一枚發光的髮夾，想給爸爸一個驚喜，壓髮夾給爸爸看發光的樣子。在此之前，她們彼此約定，一定要「一起」拿給爸爸看，不能自己先壓給爸爸看。可是髮夾不在房間，她們的髮夾都在客廳，姊姊的放在糖果罐子上，而妹妹的根本不知道放哪裡去了。此刻，川川想衝下去找髮夾，姊姊以為她想想先去拿髮夾展示給爸爸看，於是很焦急的拉住妹妹的手，把妹妹拖住時間之後，再衝去客廳拿髮夾。三秒後，妹妹也來客廳了，但她尖叫著，要姊姊等她一起，可是姊姊耿耿於懷剛剛川川衝下床根本沒有要等她「一起」，所以以牙還牙心態，她立刻展示發光髮夾給爸爸看。想當然爾，妹妹看到，立刻崩潰大哭，一邊哭姊姊沒等她，一邊哭姊姊拉她的手好痛。

上床睡覺時，川川還在叨唸手好痛，一旁的三三則一直在跟我聊天，聊天之前，我問三三，是不是先跟川川說點什麼？三三回我：等我跟你聊完在跟妹妹說。我點頭，繼續聽她說話。快入睡了，我問三三：「要睡了，你還有話要跟川川說嗎？」三三卻對我搖頭說：「沒有。」說完就躺著要睡了。

此時此刻，我的情緒被挑起來了，我對三三有期待，三三沒有回應我的期待，所以我失落且生氣，但我不想對她發脾氣，於是轉身跟川川說：「你辛苦了，這兩天你的手很痛吧，我幫你秀秀、拍拍。」此刻我的身子是背對著三三，雖然我沒有發怒，沒有開口罵，但我知道我正在用我的背轉姿態在指責三三，以撫平我期待的落空。這時間，我慣性的姿態一直在領導著我。

果然，三三在一旁啜泣了，我心想，哭一哭也好，就讓她哭吧。當時我很疲倦，因為前一天沒睡好，凌晨四點就被吵醒而睡不著，導致晚上異常疲累。就在我濛濛睡著，三三越哭越劇烈，最後終於演變成崩潰反胃嘔吐。

我在面對她嘔吐時，情緒也來到頂點，我一邊擦床一邊聽見她還因為不停的哭泣而一直反胃，於是直覺的對她說：你下去廁所吐，吐完再回來。」三三哭著說：「媽媽我的運動褲也濕了怎麼辦？」（那是明天學校的制服），我直覺回答：「那沒辦法，你去拿衛生紙擦一擦，還是得穿。」（因為我當時判斷褲子沒有很濕，且我認為她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）

於是，三三崩潰哭著離開房門去找爸爸，還好爸爸還清醒，立刻幫他把褲子髒污洗了，但三三仍舊止不住的崩潰哭泣著。我疲累的躺在床上，心情和身體都不怎麼舒坦，因為我知道我在那些行為裡阻絕了對三三的愛，而三三的渴望正是愛，我把她推的好遠好遠。

我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床上，思考著該怎麼辦？去找三三回來嗎？還好，幾分鐘後，三三憑藉她對我的愛，或者，她著還願意相信我是愛她的，她回房間來找我了。

我立刻從床上坐起來，而她仍舊在哭泣，一邊哭，一邊委屈的跟我說話，不過她哭的太嚴重了，我壓根聽不懂她說什麼。。

我摸摸她，我說：「我沒聽清楚你說什麼，沒關係，你慢慢哭，我等你，等你不哭了再慢慢跟我說，我會聽你說。」

三三花了許久的時間，把情緒壓下來，悲傷的說：「媽媽，剛剛我都哭到吐了，你都沒有秀秀我，還叫我出去吐，我覺得你這樣說很不好，這話很不好聽，我很難過……」

我一邊拍著她，一邊對她很抱歉。

我：「嗯……媽媽看到你吐就很急，所以說了不好聽的話，這是媽媽的錯，媽媽跟你道歉，對不起，媽媽下次改進。」

三三點點頭，繼續說：「還有，我都吐到運動褲上了，你還跟我說『不管，明天還是要穿』，我聽了也好難過……」說到傷心處，三三又哭了。

我點頭，在這點上我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好，但如果再來一次，我也不知道居怎麼應對，所以我說：「媽媽沒想太多，只想到明天規定穿運動服，三三能教我下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要怎麼處理嗎？你教媽媽！」

三三搖頭：「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我聽了很難過很難過。」

我：「你是不是覺得媽媽說這種話，感覺媽媽不愛你了，是嗎？」

三三在此刻覺得媽媽終於理解她的委屈了，因此放聲大哭。

我拍拍她、摸摸她的臉，我說：「媽媽沒做好，讓你覺得我不愛你，對不起，但是媽媽一直是愛你的，讓媽媽抱抱你好嗎？」

三三哭著爬上床，頭埋在我的懷裡，我輕輕的撫拍她的背。不一會兒，她又說：「媽媽，剛剛睡覺的時候，你安慰妹妹，還不停的摸妹妹，可是你都沒有摸我，我也好難過……」

我：「嗯，其實媽媽心情也不好，因為媽媽覺得川川很可憐，連續兩天都被姊姊捏手拉扯三次，而且每一次都有紅紅的痕跡，我請你跟川川好好的聊聊，你又不願意，所以媽媽也很生氣，可是媽媽又不知到該怎麼辦，只好自己去安慰妹妹，秀秀妹妹……但是不管媽媽多生氣，媽媽還是要你知道，媽媽還是很愛你的，非常非常愛你，你還是我的寶貝，知道嗎？」

三三點點頭，因為感受到媽媽的愛，所以眼淚小小的止住了。

我抱著她許久，感覺她心情平復了，我問：「你心情好點了嗎？」

三三點頭：「媽媽我愛你。」

我：「我也愛你，非常非常的愛妳。你心情好點了嗎？」

三三開心的點頭：「好多了。」

我說：「那你願意讓川川心情也好一點嗎？她這兩天被姊姊打三次，很可憐，她也覺得姊姊不愛她，她也很需要姊姊的愛，你願意愛她嗎？你願意像媽媽對你那樣，跟她好好的聊一聊嗎？」

三三沉思一會兒，然後點頭。

我轉頭召喚一旁的川川：「川川，姊姊有話要跟你聊，你願意聽姊姊說話，跟她聊一聊嗎？」

川川爽朗的說：「好哇！」

剛開始川川坐的很遠，我要她換個位置，請她坐在三三的正前方。她坐下來之後，身體不停的扭動，不時的靠在我身上，彷彿跟姊姊對看是一件尷尬的事，因為她從來沒有這樣正經的和姊姊說話。我請她坐正，專心的看著姊姊，仔細的聽姊姊說話。

三三開始對川川說：「川川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欺負你，因為你只要一不聽話，一調皮搗蛋，我就很想打妳，我想叫妳聽話。我知道這樣不對，但是我沒辦法控制，就像你也沒辦法控制不調皮搗蛋，對不對？所以妳一調皮搗蛋，我就很生氣的想打妳，對不起……」三三說到難過處，又哽咽的哭了。

川川這時突然說：「好了啦，妳不要再哭了。」

我問：「妳是心疼姊姊哭太多，所以要姊姊別哭了嗎？」

川川點頭：「嗯……姊姊別哭了，哭太多眼睛不好。」

我回頭問三三：「妳要對川川說的話，已經說完了嗎？還是還有要說的？」

三三：「還有，就是剛剛我拉妳，是因為我以為妳想衝去客廳拿髮夾，想做第一個給爸爸看髮夾的人，我不是故意要拉妳的，我那時候坐著，妳站著，我看妳快衝下去了，所以我只好拉住妳，這樣我才可以衝下去穿鞋子，對不起……」

川川：「沒關係～～～～我其實也不會很痛～～～」

川川展現出一貫的豪爽性格。

我問：「三三，妳很棒，妳能對妹妹說這麼多，妳很厲害。妳想對妹妹說的話都說完了嗎？」

三三認真的想了想，點頭：「都說完了。」

我轉頭問川川：「那妳有話要跟姊姊說嗎？」

川川：「有～～～就是我想跟姊姊說，不要哭了，我沒關係的。」

我：「還有其他的要說嗎？」

川川：「有，我還要說，其實我想跟姊姊說，對不起，我一直調皮搗蛋，害妳頭很痛，對不起～～～」

我：「挖，川川妳真的好棒！不但原諒姊姊，還跟姊姊道歉，妳真的好棒，妳怎麼能做到這麼棒的事？是因為妳非常愛姊姊的緣故嗎？」

川川點頭：「沒錯，我愛姊姊。」

川川伸出手，學我在姊姊的手上摸了摸。

三三反射的把手抽離。因為三三是個肌膚敏感的孩子，除了我，她非常不喜歡別人碰她。妹妹顯得有些受傷。

我見了立刻對三三說：「媽媽愛你的時候，就會想摸摸妳，妹妹想摸妳，也是因為她想告訴妳，她很愛妳，妳願意讓她摸摸妳，讓她愛妳嗎？」

三三點頭，緩緩把手伸出來，川川小小的摸了姊姊兩下，三三也立刻摸了摸妹妹的腳。

我能感受到此時此刻，愛在我們母女三個之間來回奔流。

於是我做了一件以往從沒做過的事，我問川川：「妳這麼愛姊姊，妳想抱抱姊姊嗎？」

川川點頭。

我問三三：「川川很愛妳，想抱抱妳，妳願意也抱抱川川嗎？」

三三也點頭。

於是我請她們一同站起來，靠近彼此，伸出雙臂，緊抱對方。當然，三三慣性的想抱一下就離開，而妹妹則慣性的想打岔。我則用雙手各扶在她們身後，讓她們維持在擁抱的姿勢好一會兒，一邊說：「三三，在這個世界上，妳只有這一個妹妹，雖然你總是說妳的妹妹調皮搗蛋，但是她永遠是你唯一的妹妹，失去了這個妹妹，妳就不會再有這個妹妹了，妳要好好珍惜她，因為川川是個不管姊姊怎麼欺負她，她都還是一樣愛姊姊，是個善良的好妹妹，好嗎？」

她們兩姊妹擁抱了許久。分離時，還親吻了對方的臉頰。

川川說：「姊姊我愛妳。恩嘛～」

三三回應：「我也愛妳，啾～」

我們在滿滿的愛中結束了這場對話。雖然在這個過程，我不小心回到過去我慣用的應對姿態去處理三三的情緒，但在三三情緒來的時候，我立刻有覺察，覺察三三激動的情緒底下，她只是想對我表達一件事，那就是「她渴望被愛」，「渴望被母親深深的愛著」。我愛三三，這點毫無疑問，對她的愛甚至毫無保留，但因為妹妹被欺負，我便挾持對三三的愛，用以威脅三三就範（對妹妹好一點）。我一察覺至此，便覺得非常懊惱，自己又走回以前慣性的應對方式了，幸好三三願意給我一次修正的機會。

對話結束之後，三三因為床鋪因為吐而濕了一小片，因此轉而去爸爸和弟弟的房間睡，離開房間時，兩姊妹隔著空氣，不停的給對方飛吻，並且不停的彼此道晚安，這在從前是沒有發生過的（因為三三只願意跟我說晚安，不太與妹妹說晚安，即便妹妹對三三說了晚安，三三也只是冷冷的回應著），會發生這樣的轉變，一切都是因為愛充盈著她們的內心。

看著她們的轉變，我更加確信一件事，每一次的爭執，都是老天給予我促進姊妹兩關係更佳緊密的機會，過程我只需要「傾聽」＋「引導」，而目的地永遠都指向「愛」，那麼姊妹倆在教養的路上，就不會走偏，而我只要注意，在每一次處理姊妹爭執時，我是不是又回到過去那個慣性的自己就行了，修正好自己的應對姿態，我也就能更坦然的面對姊妹之間的爭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