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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高與低的姿態】

週六去台中靜宜大學演講,三三和川川也去了。難得的時光,晚上帶著孩子與家人聚會。

吃完晚飯,一家人便往飯店休息泡茶、聊天,一群孩子(四個)自然就在房間裡亂竄,開心的大玩。

三三的表哥和三三感情非常要好,而川川則與年紀相當的表姊感情偏好,四個孩子就這樣偶爾兩兩一組玩伴家家酒,偶爾四個一起彈跳彈簧床,開心的不得了,而我們一群大人也開心的在客廳分享彼此最近的生活。

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的美好時光,突然,房裡出現三三表妹(川川表姊)的哭聲,聲音響亮,是那種無法任由孩子自己解決的哭聲。於是我很快的奔到房裡,發現房裡只有三三、外甥以及外甥女,川川不知道躲哪兒去了。

詢問外甥女怎麼了?是不是哪裡受傷?

外甥女搖搖頭,表示不是受傷,我蹲下身子,問:「怎麼了?發生什麼事?」

外甥女悲傷的哭著訴說,是哥哥躲在衣櫥裡嚇她……後面的話,因為她情緒還在高點,所以也聽不太清楚事情的緣由始末是怎麼一回事,但至少不是身體的受傷,心安定了點,於是牽起外甥女的手,往客廳走去。路上,川川從另一個房間竄出來,然後用稚嫩的聲音不停的跟我說:「我早就叫沛羽不要去,孝宣(表哥)他們要騙她,但是沛羽就是不聽阿,她就是去了阿,所以就被嚇到了啦,可是我早就跟她說不要去了,她就是不聽。」

川川的話讓我有點摸不著頭緒,是川川早就知道外甥的計謀的意思?

來到客廳後,外甥女看到他大伯正張開雙臂,又聽見她大伯說:「來,阿伯看看怎麼回事?」於是很快的奔向大伯的懷抱,然後斷續的向疼她的大伯述說經過:「哥哥說有禮物要送她,可是沒有,哥哥躲在衣櫥嚇她。」說完外甥女又哭的傷心。

因為始終聽不明白外甥女口中的事件過程,於是我轉頭向三三核對,我問三三:「怎麼回事?」

三三很清楚的述說了事情的經過,原來是外甥要三三跟他聯手騙自己的妹妹,由他先躲在衣櫥了,然後讓三三去騙沛羽說哥哥有禮物要送她,禮物就放在衣櫥裡面,要沛羽親自去拉開衣櫥的門。然後就在沛羽拉開衣櫥門,外甥就跳出來出聲大嚇沛羽,果然,沛羽在滿懷有禮物的期待下去拉門,結果收到的是驚嚇,當然立刻崩潰大哭。

我這才知道,原來三三是共犯呀!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哥哥騙妹妹而已,沒想到連三三都參與其中。

對外甥女而言,這崩潰的哭聲情緒有好幾層,除了受到驚嚇,其實還有驚嚇過後的失望與憤怒,因為、她被騙了,不但禮物飛了,連她最愛的家人都騙她,簡直是多重打擊,因此哭聲綿延了許久,包含了許多層次的情緒,需要透過哭聲來一層層的撫平。

而這個過程,川川全程都知道,在她發現哥哥姊姊的計謀時,純真的她當然立刻去拉住表姐,要她不要受騙,但表姊太受禮物的吸引,所以無法聽進川川的告誡,就造成這樣的結局了。

我問三三:「孝宣要妳聯合起來騙沛羽,妳怎麼這麼聽話?」

三三說:「因為孝宣叫我去,我就去了呀,而且我原本以為不會怎麼樣,就好玩而已。」

我問:「所以如果孝宣這樣騙妳或嚇妳,妳也覺得好玩嗎?」

三三搖頭:「不好玩。」

我說:「所以沛羽現在是不是很傷心?你們說有禮物給她,不但沒有給,還騙她,她是不是很可憐?」

三三點點頭。

我看著三三,發現三三臉色充滿愧疚的看著傷心哭泣的外甥女。

因為我和三三有著前兩日美好的對話,對話後,三三受到好的對話影響,她因為感受到滿滿的愛,所以她與川川之間的應對,顯得柔軟且有愛許多。我想,此刻她看著沛羽,也是想彌補自己的過錯而不知道該怎麼辦吧?

於是我在她耳邊問:「那妳要不要過去跟沛羽聊聊或說些什麼?」

三三說:「好,可是媽媽你要陪我!」

我:「好。」

我的手始終牽著她,她自己走到沛羽身邊,開口前,抱著沛羽的大舅舅突然開玩笑的大聲對三三說:「你們怎麼可以騙沛羽呢!」

三三嚇了一跳,有點退縮的愣在那裡。

我則在三三的耳朵旁邊,溫柔而堅定的窩:「妳不是有話要跟沛羽說,我陪妳。」

於是三三小聲的說:「沛羽,對不起,我不應該騙妳。」

沛羽的哭聲原本已經稍微小聲一點了,不過聽到三三的道歉,她瞬間又陷入傷心的情緒,也許是三三終於正視她的感受了,因此委屈的大哭。

孩子間的相處,隨時都有爭吵,也隨時都會和解,過了幾分鐘,孩子們又拉著彼此回到房裡嬉戲。

沒多久,我聽見房裡的三三對沛羽又說了幾次抱歉的話,還安慰她說,這一次真的要送她禮物。

於是我就見到三三奔出來,向大舅舅索取紙張和筆,而妹妹川川也有樣學樣,跟著一起索取,兩姊妹非常認真的在地上開始畫畫起來。

畫好以後,兩姊妹圍著外甥女,大聲的說:「來,這是我要送妳的禮物,妳不要再難過了哦。」

就看見外甥女像是得到什麼巨大而神聖的禮物似的,開心的要飛上天去。

外甥女因為感受到自己被三三和川川愛著,所以她不但不傷心了,還拉著三三川川,要回贈禮物給她們。

於是三三得到兩個化妝盒,川川得到一只兒童手機,一個牙醫手電筒。

三三得到禮物以後,雀躍不已,直到外甥女她們離開,她都久久不能自己的不停對我述說:「媽媽,沛羽對我們真的太好了,我對她小小的好,她就對我們大大的好,而且我做了不好的事,我跟孝宣一起聯合起來騙她,她不但不生氣,還送我禮物耶!我實在太開心了,我覺得沛羽真是個太好的人了,我要告訴孝宣,叫他以後不要在欺負妹妹了,要對妹妹好一點。媽,我真的太開心了,所以我非得要一直重複一直重複講,妳不能阻止我哦!」

於是那整個晚上,三三驚奇的心情,不停的向我和她父親述說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切。

其實,這就是我想分享的「姿態」。

姿態,影響著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關係,我們的姿態越高、越硬,與我們相處的人,為了要在我們強悍的姿態下求生存,只好發展出更強悍更硬的姿態(或者反向變成討好)。而我們的姿態越柔軟,相同的,與我們相處的人,也會溫柔的與我們相處。

三三在事件上,做了共犯,一起欺騙表妹,這事件很小,因為孩子的遊戲總是如此,但表妹在遊戲中哭了,就不是她所期待的了,按照以往三三倔強的性格,她應該會強悍的轉身離開,離開哭聲,離開責罵,離開戰場,因為她的個性屬於不喜歡示弱,而道歉就是示弱。

不過在經過長期與三三相處的過程,我在與她發生衝突時,我始終認真且誠懇的對她道歉,所以她也學習到「道歉」其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,所以她才能在第一時間勇敢的去面對。事後,我誇讚三三,她不止一次的向沛羽道歉,還畫畫送她,這是多麼棒多麼難得的行為呀!然後我問她,她這麼勇敢,為什麼第一次道歉還要媽媽陪呢?

三三回我:「因為我還是不想在大家面前道歉,但是有媽媽陪就可以。後來沛羽進房間,我就自己去道歉,因為沒有大人在旁邊,我比較不害怕。」

三三用自己的方式,溫柔的姿態去面對這次事件,而她也驚訝發現,自己的溫柔姿態,讓她贏得更多東西,不只是外甥女回贈的禮物,還有外甥女滿滿的愛,她深刻的學習到這是一個多麼不一樣的生命經驗,而且是用她以往不太會使用的低姿態,但我深信,她有了這一次美好的經驗,往後會更懂得將溫柔的姿態融入在本能的應對姿態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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